那年,当一个惊心的电话将我召回家时,父亲已经与世长辞。在整理遗物时,父亲担任农村会计39年的账簿使我酸楚的心再次受到震撼。
在两个老式桌柜里,摆放着父亲自担任农村初级社会计以来的各类账簿。几经沧桑,许多纸张已经发黄变脆,但按照年度、类别,或成捆,或成袋,摆放得整整齐齐,随手打开一捆翻看,一笔笔账目,一行行数字,清清楚楚,父亲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,使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感叹。
父亲一生读书不算多,但会计业务在十里八乡却小有名气。他还教给我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。他曾多次教诲我:“做事要像做账目那样一丝不苟,否则,非但难以成事,而且易铸大错;做人要像做账目那样不掺半点虚假,否则,就会‘久虚成疾’,损身伤体。”记得我读初一的那年冬天,家里因祖父患病欠下债务,眼看着寒假过半而我的新学期费用还没有着落,母亲怯怯地跟父亲商量:“能不能先把你账上的钱挪用一点?待生产队分了红咱再补上。”父亲将眼一瞪,吼道:“那怎行,公款咋能随便挪用,你不是让我犯法嘛!”母亲无力地回敬一句:“总不能让小孩辍学吧?”父亲没有言语,转身拿起一件棉大衣夺门而去。我和母亲在焦虑中度过了半个月,父亲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,进门后不容母亲开口,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钱交给了母亲。事后才知道,这些钱是父亲到山里跟人家烧木炭换来的。
一次,我带父亲到医院检查身体后,眼科医生给父亲配了一副眼镜,还给出具了有关手续,说是他的眼疾与长期从事财会工作有直接关系,应该报销。可是,父亲刚走出医院就把它撕了,口中自言自语:“人老了眼睛哪能没毛病,自己配镜咋能让公家报销!”在父亲眼里,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举。我猜想,乡亲们拥戴父亲连任会计数十年,可能就看中了他公私分明,办事认真的品行。
父亲得知我调纪委工作后,专门寄函给我,信中写道:“都说会计怕纪检审账,依我看,怕审账的会计是假会计,因为他们的账目有假。而真正的会计是不会做假账的,因此,不但不怕审账,而且欢迎审账。你可以抽空回来看看我的账簿,这么多年我舍不得毁它,不仅因为饱含着我的心血,更因为它真实无假,经得起审查。”
万万没想到,当我真正回到家的时候,父亲已离我而去,唯有这些曾使他难弃难舍的账簿在静静地等候着我。这些账簿虽陈旧无比,然而,在我眼里,它却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。(新建区纪委监委 王明中)